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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书收录了作者优秀的中篇小说五部：《稻田守望者》《寻找》《那一天天空下着雨》《傻》《好不相见》。其中《傻》曾在大型文学双月刊《大家》登载，《寻找》和《好不相见》曾在《北方文学》杂志刊载。作品延续作者一贯的笔法和风格，写小地方小人物的小故事，小中见大，以浓缩提取精华，于小背景中添入丰富的作料，细火慢炖熬煮老汤，使每个故事都散发出浓郁的文学味道。

目 录

好不相见/1

寻找 /30

傻/94

那一天天空下着雨/169

守望者/238

刘海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中国诗歌协会会员。1958年出生，祖籍河北省南皮县。做过教师、干部，现为黑龙江垦区技术监督局局长，齐齐哈尔市作家协会主席。著有小说《山东姑娘》《牧场的女人》《一个康拜因手》《怦然心动》《村长》《北河往事》《贵人》《高人》，文学作品集《魔豆》《荒原上的荒原》《远去的马群》《天涯芳草》《没有方向的河流》《爱情是什么东西》，报告文学《种太阳》《补天赋》，散文《热爱荒原》，诗歌《我心中的北大荒》等。《荒原上的荒原》获齐齐哈尔市文化精品文学奖，中篇小说集《远去的马群》获第七届丁玲文学一等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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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好不相见

　　1

　　“我在南国陷入情海，快来救我。”

　　春节期间,铺天盖地的短信闯入我的手机里，每条短信的手机号码都在我的手机里被我注册了姓名，只有这条短信是我不熟悉的号码,而且内容也让我大吃一惊。是谁和我开玩笑？是她吗？

　　我正想着，一条短信又进来了。还是她的。

　　“呵呵，你不会笑话我吧。”

　　谁现在在南国呢？我思索着我所有认识的女性。我之所以把这条短信锁定为女性，是从句式和语气判断出来的。另外，还没有一个男人和我开这种玩笑。当然，即使是女性，这条短信也不是和我开玩笑的。我想，她是有什么信息要告诉我，但是我的确想不起她是谁。我社交范围很窄，认识的女性也是工作关系或者同学朋友，其他就结识得很少。

　　“来了你也救不了我了,我们已经上床了。嘻嘻……”

　　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她是谁。但是又不敢判断,我怕判断错了伤害她。近几年，一些东北人选择到南方去休息，以躲过东北漫长而寒冷的冬天。据说，海南岛这个美丽的小岛上，有一半的人是东北人,还有一半是河南人,后剩下的才是本地人。东北人在海岛上睡觉，河南人在海岛上做生意。我没有去过海南岛，我至今不知道海南岛是什么样子。但是，我的印象里，只有她喜欢把海南岛称作南国。上大学时，她读的是理科，可是毕业后，她却做了宣传工作；我读的是文科，却做了农业技术员。她为了表现自己有文化，就故意地说一些蹩脚的词语，我听了难受，就会说她两句。但是她的名气越来越大，文章经常发表在省报和的报刊上。每当她得意的时候，我就会把她发表的文章里的错句子或用错的词语挑出来，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，想压倒她趾高气扬的气焰。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一天脸皮厚起来的，她说：

　　“人家报纸不比你有水平啊？我的文章就是发表了呢，你嫉妒吧？”

　　我才不嫉妒她呢。我知道所有报刊的水平都在下降，都下降到她的水平了。我也知道她在心里喜欢我，敬佩我，但是我没有接受。我知道，现实社会里，要想有知名度，快的就是唱歌、演戏、搞宣传工作。像我这样种地的技术，除非到了袁隆平的程度，否则是永远都没有人理我的。所以，她的知名度高，人缘也好，多大的领导都认识，什么场合都能说得来。还有就是她的皮肤好。她的爹妈不仅给了她美女的形象，还给了她白皙的皮肤。用她丈夫结婚后对她皮肤的评价说，她的皮肤白嫩得像婴儿一样。所以，在东北那段简单的夏季里，她会把身上的衣服减得尽量少，把她白色的皮肤展露得淋漓尽致。我们机关的办公楼是那种老式的建筑，黑暗的走廊里只要她走过来，就会白亮亮的一片。即使到了冬天，她也不穿套头的羊毛衫，胳膊的袖子也是那种时髦的七分袖。我就和她开玩笑：小心冻感冒。

　　她笑眼一瞪：我愿意，气死你。

　　我说我才不生气呢，不就是白嘛。

　　她说就是白，大腿更白，你想看还看不到呢。

　　这个女人，自从她结婚有了孩子，把一切都看得透，什么都敢说。我是说不过她。因为是同学，我就会气她。我气她她从来就不生气，还很高兴。

　　有一天在走廊里我看没有人，就拦住她说，你这样长了，会使男人犯错误的。

　　她用眼睛看着我。我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，睁圆了的时候，黑色眼仁是漂浮在眼白上面的，就如白云上面放着一枚黑宝石。我在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，她的脸也正向我驶来。她的脸快接近我的脸的时候，我吓了一跳。我以为她要吻我，我急忙躲闪。她却阴险地一笑，说，我就是要看看男人是怎么犯错误的。

　　我知道我是说不过她的，但是我的感觉没有错。放在机关里的这么一块肥肉，有谁不动心呢？可是动心和我有什么关系呢？我知道男人的通病，自己得不到的，也不想让别人得到。我问自己，我想得到她吗？如果想得到她，为什么不在学校下手呢？记得在学校的时候，她就对我有好感。当她嫁给一个有钱的丈夫的时候，我才知道她看重的是钱。我发现的又一个问题是，她有了钱，才知道了什么是寂寞。这种寂寞感一直缠绕着她，直到这种寂寞演变成为孤独，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。

　　我想了这么多，觉得自己也很可笑。这个发短信的人是她吗？我的手机里有她注册的号码，她为什么不用这个手机号呢？光我知道的她的再婚就有好几次了，她在南国又有新的所爱了吗？这时候，短信又进来了：

　　“你能收到彩信吗？我把我们的照片发过去。”

　　2

　　我的手机没有接收彩信的功能，即使有这个功能，我也不会接收她的彩信。我猜想，她是拿自己现在的成功，来填补自己的空虚。也许我猜错了，她真的找到了心上人。我从内心讲，也希望她早日得到幸福。她不仅是个才女，还是个善良的女人。但是她的思维不会拐弯，对什么事情都很真诚，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，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。因为我们同学的关系，她愿意把心里话告诉我。但是她次在婚姻上滑向深渊的时候我并不知道。等我知道的时候，她正准备第二次婚姻。

　　我说：你在开玩笑吗？

　　她说：我是认真的。

　　我说：你错了。

　　她说：你不懂得爱情。

　　她又说到了爱情。她找到满身铜臭的丈夫的时候，我就说她不要和金钱结婚，她就说我不懂爱情。事实证明我看错了。她的丈夫真的很爱她，离婚的时候，把房产和存款都给了她，让她去开始新的生活。她被感动了，非要留一部分给丈夫。她丈夫说，我做买卖还会挣回来，你花钱花惯了，没有钱哪能行？你能陪我这么多年，还给我生了个儿子，我就很感激了。我知道我既配不上你的美貌，也配不上你的才华，我占了便宜，我很高兴。这钱就算是补偿吧。

　　这么好的丈夫她也能舍弃，她又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呢？

　　新丈夫是她的小学同学，是她的初恋情人。当我听到她的讲述，我都要晕了。她已经走上了正常的婚姻道路，怎么还要退回来再去尝试次的恋情呢？再说，那么小还不懂事时候的恋情是真的吗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。我也说不动她。后来她和我说，他们小的时候如何的好，我不听；她和我说，他小时候家里穷，小学就辍学了，要不凭他的聪明，上大学肯定没有问题。我听了她的介绍，我也相信了他的聪明。要不他能凭着小学文化当上了空军地勤兵吗？后来部队首长还把姑娘给了他。男人聪明就会不安分。他有那么好的条件却去找情人，后他离开了妻子离开了部队，成为了一个个体运输司机。

　　说到他们的相遇，也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。

　　她参加完一个会议之后，准备回到驻地去，但是公共汽车已经停运了。当时天还没有黑，风雪也没有刮起来。可是当她走到路程的一半的时候，风雪起来了，天也黑了，她还是顶风向前走。走啊，走啊，她真的走不动了。路两侧的松树像两面墙一样遮挡着，前方是被雪堵住的胡同似的道路。她的两条腿开始发软。就在她要瘫坐在雪地里的时候，她看到了前面的灯光，接着听到了汽车的轰鸣。车走近了，是一辆卡车，是向她相反方向去的。她决定把车拦住，再回到开会的小镇去。她怕车不停，就奋不顾身地站到了路中间。因为风雪，司机开始没有看见她，等看见她再刹车，已经来不及了。刹车后汽车又滑行了很远，车的保险杠推着她倒退了一米。

　　“你找死啊！”

　　司机以为把她轧到车的下面了，看到她正抱着车的保险杠站着，气得才骂了一句。

　　她把鞋穿好，说，不轧死也得冻死。搭个车吧！

　　司机说，我们不是一个方向。就是送你，我的大车这么大的雪也掉不过头来。

　　司机有气，就是不想拉她，又说，小镇上就一个小旅馆，早就挤满人了，你到哪儿住去？

　　她说，不怕，有人家就行。

　　我只能把事情说到这里。后来的事她就不和我说了，她只是含糊地说，到了车上才认出来。小镇旅馆的事她不说。她的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想象的空间。她说，从小镇旅馆开始，她决定找回昔日的爱情。

　　小镇旅馆那个风雪的夜晚决定了她的又一次婚姻。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在追求爱情，还是这个小学时的同学是情场高手，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落差是巨大的。他们怎么会找到平衡呢？她也看出了我的心思。她说，他的文化在部队里提高了。她把一个纸片给我，说，这是他给我写的情诗，也不错呢。我看了看，总觉得是在哪里抄来的。

　　把爱情埋在心底

　　明年就会长出一棵白桦

　　你在白桦树下歌唱

　　天空的云彩就会飞翔

　　你对白桦树许下一个愿望

　　我永远站在你的身旁

　　白桦树白桦树

　　我把脸轻轻地贴在你白色的皮肤上

　　白桦树白桦树

　　你是我心中美丽的新娘

　　我不相信他会写出这样的诗歌，但是我佩服他抓住了她的要害。她喜欢白桦树，她的相册里都是和白桦树照的相片，她的床头是白桦树做的工艺品。而且，她读不得诗歌。很多普通的诗歌，她都能读出眼泪。当时我曾经想过，也许她在有了金钱的寂寞以后，真的找到了爱情。孩提时代的爱情那么有撞击力吗？

　　我手机的短信又出现了。这一次，她发得很短，但是却很愉快。短信是这样写的：

　　“我终于找到了幸福。”

　　3

　　看着她的短信，我觉得这句话那么熟悉。那个风雪小镇之后，她不就是找到幸福了吗？可是那种幸福又维持了多久呢？

　　有时候我很可怜她。她嘲笑我的可怜。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成功者，是有能力的女人。我在农业局很长时间都提拔不起来，她就为我奔走。看到她那种热情和认真的样子，我很是感动。我说，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人，为了同学的政治前途，啥都舍得。

　　她说是啊，就剩一样没有舍得了。

　　我说算了，我过得很好。

　　她笑了，轻轻地唱了一句：只要你过得比我好。

　　我非常喜欢她快乐的样子。她快乐起来，脸上就会光芒四射，像阳光烤红了的一团云朵。

　　我说你这么高兴，我的事情有进展了吧？

　　她说是，领导答应了，下一次党委会就会上会了。

　　我说：我其实不太着急，我现在有个副科级就很好了。我父亲那时候是主任，我就觉得官很大。我现在才知道，父亲的主任才是副股级。我这样的年纪就比父亲大一级了，还有啥争的？

　　她说：到哪座山上唱哪个歌。该上去没有上去，就是退步。

　　她确实争强好胜，但是她也确实很有水平。我们是同学，她的年龄还比我小，现在已经是正处级的宣传部长了。我问她，升得这么快，有幸福感吗？

　　她没有正面回答我，而是突然问:你不是能喝酒吗？

　　我说，你的酒比我厉害呀。

　　人们说，女的只要敢端起杯，你就不能小看她。我的这个同学，既能喝酒，又会喝酒。和上级领导喝酒，豪爽大气，三两的酒杯，一饮而尽；和同事喝，真诚友爱，话说得好，酒喝得少，抿一口，大家就感动；和下属喝酒，正赶上不舒服，但是也要喝几口，大家都说她是好领导。

　　她瞟我一眼，说，我也不跟你比酒量，我想考考你。

　　我说，考什么？

　　她说，我想考你，怎么去评价一种酒的好坏。不管名酒还是小烧酒，喝了怎么就会说酒好呢？

　　这个考不住我。你就是再能喝，也是在官场上周旋，喝酒的总量不如我。我说，低度酒没有好坏，都是那个味；高度酒才有好坏，喝了不上头，醉了不晕，喝到嘴里不是辣而是绵软，就是好酒。

　　她又灿烂地一笑，说，看来我们真的不是一个档次啊。

　　我让她一说，顿时矮了三分。人们好说官升脾气长，她升了官之后就比我有了几分气质，要不是我们是要好的同学，我也不会愿意跟她在一起。我反驳她说，我们是不在一个档次上。你喝的是啥酒，都是名酒。我告诉你，咱们这个地方所有的名酒都是假的。我帮我们退休的老领导搬家，他家一堆名酒，都是过年送的。我要帮他往车上拿，他说算了，扔了吧。他说我知道都是假酒，人家是当真酒送，我不敢当真酒喝，也不敢当真酒送给别人，当了这些年的官，就攒了这些假酒。

　　她说，你别往真假上扯。我说的档次，是内心的修养。你知道吗？就你那修养，喝啥酒都是白喝。

　　“那你说什么酒算好酒？”

　　“我说的好酒，是喝少了舒服，喝多了有一种幸福感。”

　　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她一个女人，喝酒都喝出境界来了。她故意蔑视地看着我，说，我看不起你就是你没有悟性。干什么都有理想之处，都有它合理的地方。我不会喝酒的时候我就想，这把男人喝得晕头转向的酒为什么能传承了几千年，它没有好的地方能传承下来吗？后我终于找出酒的奥秘：它给人一种幸福感。你看我喝酒不是白喝吧？

　　我说，你干啥都不会白干。酒的另一种功能你也运用得很好啊。

　　她问我什么功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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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其他作品：《爱情是什么东西》《高人》《贵人》《北河往事》